嘴唇無聲地翕動了一下，像是在勸慰，又像是在無聲地添柴。

我看著眼前這張因猜忌和恐懼而扭曲的臉，

這張我曾耗費無數心力、背負著家族傾覆風險、親手從冷宮泥沼里托舉到九重云霄的臉。

那角樓上的烈酒誓言，那“絕不相負”的灼熱目光，此刻都化作了一捧冰冷的灰燼，

被他自己親手揚棄在這金碧輝煌的殿堂里。一股冰涼徹骨的寒意，緩慢而堅決地從腳底升起，

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凍結了血液，也凍結了心頭最后一絲僥幸。那寒意如此純粹，

如此干凈，竟奇異地壓過了憤怒，甚至帶來一種近乎解脫的平靜。

我緩緩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這殿內污濁的空氣徹底置換出去。然后，

迎著帝王那雙被猜忌和怒火燒得通紅的眼睛，

我慢慢地、無比清晰地撩起了身上這件象征著一品大員身份的朱紅麒麟袍的下擺。接著，

是膝蓋觸碰冰冷金磚的聲音。沉悶，卻異常清晰。“臣顧硯，”我伏下身，

額頭輕輕抵在冰涼刺骨的金磚上，聲音不高，卻異常平穩，像深潭不起微瀾的水面，

“蒙陛下不棄，忝居高位，夙夜憂勤，唯恐有負圣恩。然才疏德薄，近來深感心力交瘁，

難堪驅使。”我抬起頭，目光平靜地穿過大殿中央氤氳的龍涎香霧，

直直迎上蕭徹那雙因震驚而微微睜大的眼睛。他臉上的狂怒似乎凝固了，

被這突如其來的平靜和辭官的表白打得措手不及。“伏乞陛下，

”我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里回蕩，清晰地敲擊著每個人的耳膜，“念臣微勞，開天地之宏恩，

準臣……骸骨歸鄉。”死寂。連銅漏滴水的聲音都仿佛消失了。馮保那半張臉徹底僵住，

眼底的算計被驚愕取代。蕭徹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了一下。他死死地盯著我，

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跪在階下的人。

那滔天的怒火和深沉的恐懼似乎在我平靜的辭呈下被撕開了一道裂縫，

一種更復雜的、難以言喻的情緒——或許是慌亂，或許是茫然，

或許是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被驟然抽空支柱的虛浮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