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府大門在李承安走上馬車的背影中閉合，白止的甲胄終于卸去三分冷硬，低頭卻見蘇瑾唇角藏著笑：“將軍身上怎么一股酸味，這是喝了幾斤醋？”
“胡言......”她耳尖發(fā)紅，護腕磕在門環(huán)上發(fā)出脆響，“本將是怕他認出你是……”
話未說完，便被蘇瑾指尖劃過掌心的動作打斷，那里還留著方才攥劍柄時的月牙痕。
“還嘴硬......”
蘇瑾一臉壞笑著向主院走去。
白止的臉更紅了。
兩人回主院的時候，已經(jīng)到了用晚膳的時間。
膳房的燭火映著窗紙，白止盯著蘇瑾碗里的桂花糖糕，突然用公筷夾走整塊：“甜食吃多了壞牙。”
“將軍這是做什么？”蘇瑾看著她鼓著腮幫子嚼糖糕，故意用帕子擦拭她唇角的糖霜，“還在吃醋？”
“休要亂說！”白止慌忙解釋，緋色卻爬上面頰，卻在害羞時又忽然想起什么。
“你不是遮住臉出的門？怎么還會碰上登徒子。”
白止喃喃道。顯然還在為剛才的事不滿。
那李公子不會僅憑蘇瑾身形就看上她了吧…
想到這里白止醋意更甚。
蘇瑾挑眉看了一眼白止，眼里帶著一股戲謔。
“不是說沒吃醋嗎？”
“……”
見白止一臉吃癟的樣子，蘇瑾笑的更大聲了。
“哈哈哈，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今日出門時風大，那李公子經(jīng)過的時候，風恰巧把我那帷帽給吹起來了，所以才被他看見了模樣。”
“那下回把影左的玄鐵面甲給你，保準風吹不動。”
白止脫口而出。
“噗！”
蘇瑾與白止齊齊轉頭，看見影右在廊下憋笑憋得肩膀直顫，袖口還露出半截李承安遺落的折扇。
庖廚——
“翠心，手伸出來。”影左的聲音突然從暗處傳來，嚇得主廚的菜刀差點砍到案板。翠心正對著燭火看掌心的擦傷，是方才砸李承安時被紙包棱角劃破的，她忽見影左遞來個小瓷瓶，瓶身刻著極小的梅花紋。
“金瘡藥。”他別過臉，“別讓將軍看見。”
翠心愣住，看著暗衛(wèi)大人轉身時披風掃過地上堆的柴火。她忽然想起兩人的初見，當時在馬車上，影左也是隨手就丟了個藥瓶過來，如今手中瓷瓶在掌心發(fā)燙，她忽然輕笑：“大人怎么知道我受傷了？”
影左的腳步頓在門檻處，聲音悶悶的：“你攥紙包的手勢不對。”話未說完，便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瓷瓶上若有若無的沉水香，估計是影左從府上庫房偷拿的。
膳房的銅漏滴答作響，白止還在和蘇瑾拌嘴，說李承安的折扇該拿去墊馬槽。影右聽后悄悄將折扇遞給家仆，讓他塞進灶膛里，火苗“噼啪”炸開時，“尋芳”二字化作飛灰，混著飯香味，飄向窗外的暗衛(wèi)們。
深夜——
影左站在院子里，看著翠心房里的燭影晃動，他又看向自己的右手，仿佛此刻掌心仍然殘留著翠心指尖的溫度。
遠處傳來腳步聲，影左知道是影右來尋自己來了。
“沒意思，本以為蘇姑娘暴露身份，將軍至少要氣個幾天幾夜，誰知道第二天一早就被哄好了。”
影左看向影右點點頭，一副表示贊同的樣子。
"賭三兩銀子，將軍直到明天都肯定還在吃醋。"偷看的影右從荷包摸出碎銀。
影左本欲摸向腰間暗袋的手突然頓住，因為院子里的木樨樹后轉出個玄色身影，是白止正陰惻惻盯著他們："西南哨塔缺個掃地的......"
"將軍饒命！"影右撲通跪地，"屬下有破敵良策！"
書房——
書房燭火搖曳，白止盯著案上《孫子兵法》，朱批卻歪到"攻心為上"四字。
"將軍可知醉仙樓新出的胭脂鵝脯？"影左變戲法似的掏出油紙包，"蘇姑娘昨日盯著食單瞧了半刻鐘。"
影右趁機展開偷畫的朱雀大街平面圖："末將測算過，從西市糖畫攤到珍寶閣，恰好能讓李公子的馬車輪壞三次。"
白止捏著鵝脯的手青筋暴起，翻了個白眼給影右："本將需要這些雕蟲小技？"
"非也非也！"影左突然從懷里掏出話本，"您看這段——大將軍假裝染疾，夫人衣不解帶照料三日，從此鶼鰈情深！"
書頁嘩啦啦翻動，赫然是《冷面將軍與俏醫(yī)娘》的插圖。
旁邊還伴著影右的嘟囔：
“那李公子肯定不會死心！將軍，你得把準夫人的心拿住啊！”
窗外驚雷炸響，白止耳尖通紅眼角抽搐："你倆......簡直荒唐。"
說完白止就羞得轉身奪門而出。
影右望著夜幕中漸遠的身影，把《三十六計》塞回書架："明日該教將軍'苦肉計'了......"
白止回了寢屋，越想越氣，心里默默把影左和影右的月俸扣了半兩。
白止走了之后，影左與影右繼續(xù)在書房待著也沒什么意思，于是兩人一起踏著暮色走出主院，青石小徑上浮動著木樨的甜香。
兩人轉過回廊時，一抹青綠色身影從月洞門閃過，驚得廊下燈籠晃了晃。
“翠心姑娘留步！”影左脫口而出，腳下已不自覺地追了兩步。
他其實沒什么事找翠心，只是下意識的想叫住她。
翠心抱著藥罐回頭，發(fā)間銀蝶釵在暮色中振翅欲飛：“影左大人？”她目光掃過影左僵在半空的手，抿嘴一笑，“可是將軍有吩咐？”
影右瞥見搭檔耳尖泛紅，憋笑憋得劍穗直顫：“咳，那個…我突然想起西南哨塔的鎖鏈還沒修！”他重重拍了下影左的肩，擠眉弄眼道，“你且慢慢聊，我替你去西塔領罰。”
“哎你——”影左伸手要拽，影右卻已翻上墻頭，還不忘拋來一句：“事成記得請我喝喜酒啊！”
說完影右也不等影左說話，一個翻身就消失在夜色中。
翠心噗嗤笑出聲，藥罐里的茯苓糕香混著木樨氣息漫開。影左盯著青磚縫里鉆出的野花，喉結滾了滾：“姑娘這是…去東廂送藥？”
“今日天氣愈發(fā)寒冷，小姐讓煎碗驅(qū)寒湯給將軍送去。”翠心掀開罐蓋，熱氣氤氳了她眉眼，“大人可要嘗嘗？多備了一盅呢。”
影左慌忙擺手，袖中暗器袋“嘩啦”掉出三枚梅花鏢。翠心彎腰去拾，發(fā)絲拂過他玄鐵護腕，驚得他倒退半步，后腰“咚”地撞上廊柱。
“大人當心！”翠心踮腳替他揉額角，指尖溫度透過抹額燙進血脈，她還以為影左是嫌驅(qū)寒湯苦不想喝。
“你們暗衛(wèi)都這么怕苦么？上回見影右大人喝藥，臉皺得像曬蔫的倭瓜。”
影左嗅著她袖口若有若無的忍冬香，忽然看向翠心的手：“你的手…可上藥了？”
暮鼓恰在此時響起，驚飛檐下棲雀。翠心看著影左一臉認真的表情，眉眼彎成月牙：“回大人的話，上過藥了，現(xiàn)在一點都不礙事了。”
“那......那便好。”
影左又開始呼吸不順，似乎每次看見翠心他就容易這樣。
夜色漫過回廊時，西南哨塔上的影右打了個噴嚏。他望著遠處廊下兩道朦朧身影，把凍僵的手揣進懷里。
“呸......合著就我是孤家寡人......”
影右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