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那柄本該轟碎謝沉淵頭顱的雷錘竟調轉方向,帶著更猛的力道砸向李長風!
噗——
雪花在雪幕里綻開。
李長風被轟得撞穿三棵合抱粗的松樹,道袍前襟染成刺目的紅。
他捂著胸口跪坐在地,喉間溢出血沫:你...你明明入魔......
入魔又如何?謝沉淵踩著碎冰走向他,黑袍下擺沾了血珠也不在意,當年你們奪她仙骨時,可曾問過她可愿入魔?
蘇清硯望著他的背影,突然察覺風勢變了。
原本裹著殺意的風雪里,浮起一縷若有若無的腥甜——是妖氣。
她屏息細辨,那氣息來自東邊,混著腐葉與獸類的腥氣,比玄霄宗修士的靈氣更渾濁,卻帶著種原始的鮮活。
謝沉淵。她攥住他染血的衣袖,指尖觸到他手腕暴起的青筋,往東走。
他側頭看她,眼底的猩紅還未褪盡,聲音卻軟了幾分:怎么?
那邊有妖氣波動。她望著東邊翻涌的雪云,寒髓仙骨在體內輕顫,像在回應某種召喚,比玄霄宗的麻煩...更大。
謝沉淵的指尖剛覆上蘇清硯手背,她便覺腰間一緊,整個人被裹進翻涌的黑袍里。
風雪在身側撕裂成白練,下方的斷松殘崖如飛矢倒掠,不過十息,入目已盡是墨綠與腥紅——妖域邊界的古木生著倒刺,枝椏間垂著半干的獸血,腐葉下滲出的黑泥正咕嘟咕嘟冒著氣泡。
停。蘇清硯的指尖突然掐進他掌心。
寒髓仙骨在脊椎深處震顫,像被人用冰錐輕輕叩了叩,她望著前方那片血霧彌漫的空地,喉間泛起鐵銹味,有人攔路。
話音未落,三柄帶倒鉤的骨刃破空而來。
謝沉淵旋身將她護在身后,骨刃擦著他肩頭釘入樹樁,震得腐葉簌簌墜落。
血霧中傳來悶哼,赤鱗踏著滿地獸骨走出,青銅護腕上還沾著未干的妖血,雙眼泛著妖修特有的豎瞳:玄門修士?他舔了舔犬齒,雙刃在掌心轉了個花,擅闖妖域者,死。
蘇清硯的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
她能清晰感知到赤鱗身上的妖氣——混雜著狼的暴戾與蛇的陰毒,比玄霄宗修士的靈氣更灼熱,卻又帶著種近乎原始的兇性。
謝沉淵的體溫透過衣料傳來,她忽然想起昨夜他在她腕間畫契時說的話:這契能護你骨,也能讓你借我三分力。此刻那枚符印正貼著她心口發燙,像有活物在血管里爬。
退。謝沉淵的聲音像浸在冰里,卻又帶著某種滾燙的力道。
他松開蘇清硯,黑袍無風自動,指尖凝聚起一縷幽藍魔焰。
那火焰剛騰起半尺,赤鱗的瞳孔便驟然收縮——千年妖修的直覺在警告他,這縷看似微弱的火焰,足以焚盡他三百年修為。
你...你是...赤鱗的雙刃在發抖,喉間滾出獸類的低吼。
他見過太多玄門修士的劍光,卻從未見過這樣的魔焰——那是連妖域最深處的魔窟都不曾有的,帶著毀天滅地的瘋勁。
護骨契已生效。
空靈的女聲突然炸響在頭頂。
蘇清硯抬頭,看見半空中浮著個透明虛影:白紗覆面,手中托著枚流轉金光的骨牌,正是昨夜謝沉淵在她腕間畫的符紋具象。
靈使的目光掃過她心口,又轉向謝沉淵,主契者可借副契者之力,副契者亦可引主契者之能。
謝沉淵的眼尾紅痕驟然加深。
他突然扣住蘇清硯手腕,將那縷魔焰順著血脈渡了過去。
蘇清硯只覺胸腔里炸開一團火,原本盤踞在骨髓里的寒毒像被沸水澆過的冰,咔嚓裂開蛛網般的紋路。
更奇異的是,她能清晰感知到四周的寒氣——雪粒里的冰渣,腐葉下的冷泉,甚至赤鱗護腕上凝結的薄霜,都在向她涌來,像百川歸海。
試試。謝沉淵的拇指摩挲她手背,聲音輕得像在哄人,你想要什么?
蘇清硯望著赤鱗腳下那灘黑泥。
她想起被玄霄宗追殺時,曾在冰崖上被追兵逼入絕境,那時她多希望腳下的冰能再厚些,再冷些,能把那些人凍成冰雕。
此刻這念頭剛浮起,指尖便漫出刺目的白芒。
轟——
赤鱗的雙腳突然陷入冰層。
他驚吼著揮刃劈砍,卻見冰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上蔓延,眨眼間便裹住他的小腿、腰腹,最后將他整個人封進半透明的冰雕里,只剩一雙豎瞳在冰中劇烈收縮。
這...這是寒髓仙骨的力量?赤鱗的身音被凍得發顫,可你才煉氣期!
謝沉淵抬手,冰雕咔地裂開細紋。
赤鱗踉蹌著摔在地上,護腕上的青銅都結了霜。
他望著蘇清硯泛著冷光的指尖,突然伏地叩首,額角撞在冰面上:赤鱗見過仙骨大人!
妖域有令,凡能以寒氣鎮住毒瘴者,皆是座上賓!
蘇清硯被這變故驚得后退半步,撞進謝沉淵懷里。
他的手虛虛護在她后腰,垂眸時眼尾紅痕掃過她發頂:解釋。
妖域中心有片毒瘴林。赤鱗抹了把臉上的冰碴,聲音里的暴戾退得干干凈凈,那瘴氣專克妖修,三百年前有位寒屬性大能曾以寒氣壓制,如今...如今您的寒髓之力比那位更純粹。他抬頭時目光灼灼,若大人愿助我等清瘴,妖域上下任憑差遣!
蘇清硯剛要開口,卻被謝沉淵輕輕捏了捏手腕。
她轉頭看他,正撞進他眼底翻涌的暗色——那是在玄霄宗修士面前都未曾有過的戒備。
可當他低頭對上她的眼睛時,那抹暗色便散了,只剩溫柔的尾音:清硯說如何?
她望著赤鱗身后妖域深處翻涌的血霧,又想起方才護契靈使的話。
寒髓仙骨在體內輕鳴,像在催促她向前。去。她反手握住謝沉淵的手,掌心的符印與他腕間的契紋同時亮起,看看這毒瘴,也看看...這契究竟能有多強。
赤鱗猛地起身,雙刃入鞘的脆響驚飛了林間夜鴉。
他對著二人躬身,獸皮靴跟撞出冰花:日頭要落了,屬下設宴為二位接風。他轉身時瞥了眼蘇清硯凍結的那片冰面,喉間溢出低笑,正好讓那些老東西瞧瞧,什么叫真正的寒髓。
暮色不知何時漫了上來。
謝沉淵裹著蘇清硯掠空時,她看見妖域深處亮起星星點點的火光——像極了當年她在山林里,遠遠望見山民村落的燈火。
可這一回,那些火光不再是要抓她的追兵,而是...
冷?謝沉淵的聲音裹著暖意拂過耳畔。
她這才驚覺自己正盯著火光發呆,指尖還攥著他的衣袖。
不冷。她仰頭看他,雪粒落在他眼睫上,融成小水滴,只是覺得...這次,大概不用跑了。
謝沉淵的喉結動了動。
他垂眸吻了吻她發頂,黑袍在暮色里翻卷如云:以后,誰要你跑,我便拆了這天地。
赤鱗的呼喝聲從前方傳來:宴廳到了!蘇清硯順著他手指望去,只見一座由獸骨與冰晶搭成的大殿立在毒瘴林前,檐角掛著的妖丹正泛著幽光。
殿門推開時,數十道目光如刀割來——是妖域里的老一輩大妖,正盯著她腰間的寒髓光紋,眼神里有忌憚,有懷疑,更有藏不住的貪婪。
謝沉淵的手在她腰間收緊。
她能感覺到他體內翻涌的魔焰,卻在觸到她體溫的瞬間,又溫柔地散成繞指柔。
清硯。他的聲音輕得像嘆息,今日,你且看我如何為你,鎮這妖域群狼。
暮色漫進妖域時,獸骨冰晶搭成的宴廳已點起妖丹燈。
幽藍光芒里,二十余位大妖分坐長桌兩側,皮毛油亮的虎妖正用爪子撥弄酒壇,蛇尾盤地的女妖指尖凝著毒液,連縮在角落的老蛟都瞇起眼,將蘇清硯腰間若隱若現的寒髓光紋瞧了又瞧。
蘇姑娘請上座。赤鱗伸手引向主位,獸皮靴底碾碎兩片冰碴。
他腰間雙刃未卸,刀鞘上的血痕在燈光下泛著暗紫——那是方才替二人斬開毒瘴林時留下的。
謝沉淵虛扶蘇清硯后背,玄色廣袖掃過她發梢。
他能感覺到她脊骨微微繃緊,像只隨時要炸毛的小獸,卻偏要挺直腰桿坐得端端正正。別怕。他垂眸時睫毛在她額角投下陰影,聲音輕得只有兩人聽見,他們的命,比玄霄宗那些偽君子金貴些。
話音未落,左側傳來刺耳的嗤笑。
蛇尾女妖吐著信子直起上半身,腕間銀鈴叮當:仙尊好大口氣。
我等雖為妖,卻也聽說過寒髓仙骨的妙處——每七日蝕骨之痛,可還受得住?她蛇瞳驟縮,盯著蘇清硯泛白的指尖,若撐不住,不如交與我等,倒能......
啪。
瓷盞碎裂聲驚得滿座妖物一顫。
謝沉淵捏碎了方才蘇清硯碰過的茶盞,碎瓷扎進掌心,卻連眉峰都未動半分。
他抬眼時,眼底翻涌的魔焰映得妖丹燈忽明忽暗:本君的人,輪得到你教她如何撐?
蛇尾女妖的蛇尾突然僵直,尾尖滲出黑血——方才那聲撐字出口時,謝沉淵已用魔氣絞斷了她的妖丹脈絡。
她跌坐回席位,喉間發出瀕死的嘶鳴,卻連半句求饒都不敢吐。
仙尊莫動怒。赤鱗上前一步,將酒壇重重擱在桌上,是我管教無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