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宮勢力盤根錯節，誰知道一個宮女能牽扯幾方？”
胤禛眸心顫動，顯然是想起了似附骨之蛆，曾一度趴在皇室身上吸血的包衣。
早些年他親自領頭查抄各大包衣世家，可謂是大開眼界。
宜修憂慮的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天子都換了，后宮自然也要換個徹底，新朝新氣象不是？
“所以我打算以全多年姐妹陪伴之情的由頭，讓太妃們出宮榮養時，把自己宮里相處不錯的姐妹一并帶出宮。”
“你再下一道旨，讓兄弟姐妹們以榮養為名，再府內修建專門供太妃、太嬪們居住之所，最后以放陰為名，遣散老一批的宮女，再把太監們送去別莊養老。”
“一來當然是把后宮搬得越干凈越好，二來也免得婆媳日日在一個屋檐下處著徒生矛盾，三來也全了你的仁厚之名，堵一堵外頭的污言穢語。”
“剩下哪些沒名沒分又人緣不好的，全都送去暢春園，那兒風景美，適合終老。”
宜修算盤打得噼啪響，打定主意，不留任何隱患。
“(⊙o⊙)…這主意不錯，可你確定娘娘們會帶人一塊出宮養老？”
宜修嗤笑一聲，嘴角噙著譏諷的涼意，“皇阿瑪御極五十余年，后宮妃嬪們相處最少的也有七八年，多的如惠妃、榮妃，相識五十余載。”
“嫌惡之人天天看著都有感情，更別提一個宮里抬頭不見低頭見。且妃嬪們之間有的是血親關系呢，有的共過患難呢。”
宜修掰著指頭數了起來，“宜妃出宮，肯定會帶上郭貴人和她宮里的雙答應，畢竟四公主和胤禟算是她們一塊帶大的；”
“成嬪出宮去七弟府上，絕對不會落下她宮里的楊貴人和吳常在，畢竟三人是一起熬過來；”
“敏妃不會忘了她宮里的溫度答應和林常在，兩人當年私底下沒少接濟八妹和十妹；”
“通嬪多半會帶著高貴人和色赫圖答應，畢竟十九和二十二都養在通嬪名下，也就這倆還小，高貴人和色赫圖答應還得熬個幾年，才有出宮榮養的資格。”
……
老爺子的后宮那叫一個百花齊放、錯綜復雜，背刺、患難、扶持、算計……層出不窮。
留下來的，基本都有兩把刷子，能熬出頭的，更沒一個簡單。
胤禛一邊批折子，一邊感嘆：女人就是事多，牽扯來牽扯去，理清這些線頭都得費一大堆的功夫。
還好自己有賢妻相助，不然這些事兒攤到自己頭上……那得多糟心吶！
“你安排。”
“成。但有幾個人，我得問問你的意見。”
“誰？”
“一個是宣妃，她養了弘皓和嘉瑗，咱們得給幾分薄面。你對弘皓是個什么安排？他歲數可不小了，你在他這個歲數，都出宮開府了。就是宮里頭弄干凈了，他也不好留在宮里。”
宜修說話是懂分寸的，看似聊瑣事，實則內里藏鋒。
弘皓排行第五，他都不適合留在宮里，前頭弘暉、弘昭、弘晗、弘昕就更不適合留在宮里了。
若是胤禛連弘皓都有安排，弘暉、弘昭、弘晗、弘昕更不必說。
乍然間胤禛也沒反應過來，緩過神來，怔怔未發一言，著實棘手。
覷著宜修臉上淡淡的笑意，和眸中的探尋之色，胤禛猶豫再三，還是率先出擊“弘暉也十七了，翻過年就十八，毓慶宮年久失修，二哥又……我想著把潛邸賜給他，先封個貝，不，多羅郡王，如何？”
貝勒太委屈弘暉了，他不想立太子和自己分權，但不代表愿意委屈兒子。
更別提他苦熬了多年順利登基，心里還是埋怨老爺子早些年各種打壓他的，暫且不想步老爺子的后塵。
“真的？”宜修雙眼放光，滿臉喜色，眉梢上揚，“郡王確實合適。咱們的親王府，是合并了老八當年的府邸改制的，正好重新拆分成一個郡王府一個貝勒府，就把弘昭封到弘暉隔壁，時時刻刻盯著，看他還敢不敢鬧騰！”
胤禛見宜修并無一絲反對之意，高高提起的心，穩穩當當落了底，跟三伏天吃冰一樣由內而外舒暢極了，但就弘昭分封上持反對意見，“弘昭封貝勒低了點，郡王吧?”
“不，就貝勒。他當光頭皇孫，就能把咱們的臉扔地上踩，要封了郡王，尾巴還不得翹上天？”
“他出宮在外，你我誰有空日日盯著，保不齊就闖一個禍，到時還不得丟臉丟到老祖宗面前。對了，得讓策定去他府上當長史，有弘暉、策定看著，我放心些。”
“說實話，我如今是丟不起這個人了，你要是丟得起，你就自己管。”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弘昭確實能干出能讓他丟臉丟到祖宗面前的事兒，沒策定看著真不成。
“宣妃的事兒就這么定了，讓她以太妃之尊，去弘皓府上榮養。
胤禛頓了頓手上的動作，輕輕嗯了一聲。
宜修暗暗啐了一口：小樣兒，想拿弘昭制衡弘暉，做你的青天白日夢！
蘇培盛端著更泡好的普洱茶過來，宜修接過，輕輕刮了刮沫子，吹了兩口，溫度剛剛好，這才遞給胤禛，俏臉低語，“那就說說和妃吧。”
“和妃？”恕他腦子轉不過來，完全想不出來和妃有什么特殊的？
突然覺得手上的普洱茶不香了。
果然下一刻，俏臉寒霜，怒目圓瞪，咬牙切齒的數落聲響起。
“就知道你半點不在乎孩子們？你說和妃怎么了？你把弘晞過繼給六弟，六弟的玉牒又記到了和妃名下！”
“是不是淑嬋也過繼給皇額娘所出八妹妹的事兒，也得我再給你提個醒？”
纖纖玉手攀上了胳膊，狹長的丹鳳眸底盡是怒火。
胤禛縮著脖頸往后挪，生怕燒死在火山里，連渣都不剩！
“記得，記得，弘晞和淑嬋已然過繼，當優待，厚待。”
剛繼位的新君尚且威嚴不足，說話都舌頭打結、戰戰兢兢，如窗外隨風飄落又融在橙光里的雪花，竟給人一種柔弱、容易凋零的“凄美”。
起居郎的筆吧嗒一下，落了地，宜修趁勢褪去佯裝的怒火，恢復外人面前的端然笑容，輕聲細語地福身行禮，“陛下批折子久了，胳膊累了吧，臣妾替您揉揉？”
“不、不用。”
咱好好說話行不行，你這樣我更怕了，腿肚子都打顫呢。
“和妃名下雖記著六弟，按理該讓她去六弟的郡王府榮養，可弘晞的生母、養母都在，兩方不太熟悉，月賓和蔣氏更是憐弘晞身子弱，日日憂心忡忡，若剛進宮便母子分離，還要把兒子托付給一個不相熟的太妃……陛下，還望您體恤她們二人的憐子之心。”
胤禛腦中浮現孝懿皇后臨終時萬般不舍的雙眸，低垂著頭，訥訥詢問，“你的意思是？”
“和妃照看弘昭多年，二人感情也不錯，左右弘晞還小，不急著出宮建府，便讓和妃去弘昭府上榮養，還能盯著弘昭。”
宜修咬牙切齒，憤憤難平，又透著絲絲期盼，“只要看住了弘昭、弘皓，皇天幫就再也翻不了天，你、我的臉面也就保住了。
“僅是如此？”胤禛絕不相信，宜修這般上心和妃榮養之事，單單出于對兒子的擔憂，這里頭絕對有貓膩。
別問，問就是夫妻多年，在某些方面(撈錢，弄好處）格外默契。
“弘晞的身體情況你知道，將來他得過繼子嗣，掰著手指頭數數，也就弘昭身子骨極佳，子嗣定然充足。”
“嗯。”胤禛點頭，算是接受這個理由，依舊直勾勾盯著宜修，不放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