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暮色漫過國公府飛檐時,寧澄的指尖還在無意識地抓撓床榻。潭水倒灌進肺腑的窒息感至今仍纏繞寧澄喉頭。
佩竹捧著銅盆的手微微發(fā)抖,絞干的熱毛巾剛敷上姑娘滾燙的額頭,轉(zhuǎn)眼又被冷汗浸透。
"去將府醫(yī)開的藥再煎濃些!"國公夫人攥著女兒冰涼的手,錦帕反復為寧澄擦拭著額頭的冷汗。
"我的澄兒崖底寒濕侵體,又受了驚......這筆賬國公府定要好好記下!"國公夫人眼神冷冽,話未說完,寧澄突然劇烈抽搐,喉間發(fā)出破碎的嗚咽,染紅了整片枕巾,國公夫人大駭,聲音顫抖地讓丫鬟們立刻去請府醫(yī)。國公府內(nèi)又是好一陣兵荒馬亂。
等到后半夜,寧澄的抽搐才慢慢停止,漸漸轉(zhuǎn)為綿長的囈語。
國公夫人被寧澄吐血一事嚇了一跳,這會仍是放不下心,執(zhí)意守在寧澄榻前。
看著女兒脖頸間未愈合的擦傷,那是墜崖時被荊棘勒出的血痕,此刻在燭火下泛著詭異的青紫色。
國公夫人心中恨意橫生,指甲幾乎掐進掌心:真是該死!她的女兒何時受過這般委屈!狗皇帝......欺!人!太!甚!
待晨光初現(xiàn)時,寧澄才緩緩睜開眼,“娘親......水......"沙啞的氣音一出給寧澄自己都驚了。
寶娟,我的嗓子!
國公夫人瞬間紅了眼眶,忙將溫水湊到女兒唇邊:"慢些喝,慢些......"
寧澄就著杯沿啜飲,喉間灼燒感稍稍緩解。
她望著帳頂繁復的云紋,忽然輕笑出聲,沙啞的嗓音低聲道:"娘親。皇帝想讓我死......我們便先讓他嘗嘗如坐針氈的滋味吧。"
國公夫人憐愛地摸了摸寧澄的頭,指尖撫過女兒鬢邊還未消散的冷汗。她就這么一個女兒,自小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如今竟被那昏君逼到如此境地。
"澄兒且安心養(yǎng)傷,這天底下還沒有國公府討不回來的公道。"聲音雖柔,卻也暗藏鋒芒。“皇帝的爪牙,也該拔一拔了!”
國公夫人說罷,走向案桌前。將案桌上的一堆密信拿在手上,再走至寧澄床榻前打開信封。意有所指地道:“皇帝欠下的債,娘會替你一筆一筆討回來......"
寧澄只淺淺掃過幾眼,那密密麻麻的的蠅頭小楷里,藏著數(shù)位朝廷重臣的貪污鐵證。
這世道真是,爛透了!
寧澄心中嘆息,臉上卻淺笑著:“我自是相信娘親的。”
當夜,國公府的暗衛(wèi)化作墨色剪影,沿著蛛網(wǎng)般的密道潛入城中。
為首的玄衣女子取出密信,燭火映亮信上暗紋——正是江南鹽運使府中書房的機關(guān)圖。他們已用易容術(shù)將鹽運使的貼身書童替換,此刻書房暗格里的賬本,早被調(diào)包成蓋著戶部大印的真跡。
“鹽道上的二十萬擔官鹽,已被偽裝成私鹽運往別處。”玄衣女子指向某處港口,“只需讓漕幫的人在必經(jīng)之路‘查獲’這批貨物,再將消息泄露給御史臺......”
話音未落,窗外傳來夜梟的啼鳴,驚起一陣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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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深夜,刑部大牢傳來鐵鏈墜地的悶響。當鹽運使醉醺醺地被推入地牢時,還攥著半塊未吃完的桂花糕。
他不知道,白日里看似尋常的宴會,國公夫人早已買通他的侍妾,在他的酒中摻了讓人神志不清的迷藥。更不知,那封匿名信是如何穿透九重宮墻——竟是由宮中一名老太監(jiān),借著每日倒夜香的機會帶出宮的。
與此同時,刑部尚書府中,一名新招的繡娘正在趕制官服。她指尖翻飛,看似在繡補袖口,實則將一根極細的銀針藏進龍紋繡線中。這根銀針,淬著能讓人慢性中毒的毒藥,不出半月,便會讓其咳血不止。
而國公府內(nèi)瑞錦苑內(nèi)靜謐如常,寧澄臥病在床好幾日后,終于有所好轉(zhuǎn),不用丫鬟攙扶也能在府內(nèi)漫步賞花了。
“郡主,夫人已到瑞錦苑內(nèi)..."丫鬟低聲上前。
這幾日國公夫人忙得不可開交,應是今日才得了些空閑到瑞錦院看自家女兒。
寧澄視線從池中的荷花移開:“那就先回去吧。”
待回到苑內(nèi),寧澄倚著金絲軟墊,聽母親輕聲講述計劃進展。
"大致就是這些,容羲將事情都安排妥當了..."國公夫人輕抿了一口茶。
寧澄蒼白的指尖摩挲著青玉鐲上的金絲裂痕,忽然輕笑出聲:"御史臺的彈劾不過是幌子,真正致命的,是鹽道突然斷供的二十萬擔官鹽。"
國公夫人眼中閃過贊賞:"澄兒果然聰慧,如此一來,鹽運使和戶部尚書都將深陷泥潭,皇帝失去這兩位心腹,定會焦頭爛額。"她抬手替女兒掖了掖被角,點翠護甲劃過錦緞發(fā)出細微聲響。
寧澄眉眼彎彎:"只是如此還不夠,我們還需讓這把火燒得更旺些。可派人在民間散布鹽價即將飛漲的消息,引發(fā)百姓恐慌。"
她望著窗外搖曳的燭火,眼底映出跳動的赤芒,"當市井流言與朝堂彈劾相呼應,便是最鋒利的誅心之劍。"
國公夫人微微點頭,指尖無意識摩挲著鬢邊金步搖:
"如此一來,百姓定會怨聲載道,朝堂之上也會有更多大臣彈劾鹽運使和戶部尚書,皇帝就算想保他們,也難堵悠悠眾口。"說到此處,她忽然皺眉,"只是鹽價暴漲......"
寧澄語氣帶著斟酌:"或許可讓漕幫暗中拋售私鹽平抑物價,再將'私鹽商'的名聲安在鹽運使黨羽頭上——既解了百姓之困,又能坐實他們貪墨私鹽的罪名。"
國公夫人眼底亮起鋒芒,重重握住女兒的手:"好!就按你說的辦!"
窗外忽起一陣夜風,吹得廊下燈籠劇烈搖晃,將母女二人交疊的身影,投映成獵獵戰(zhàn)旗的模樣。
就在母女二人謀劃之時,一名暗衛(wèi)匆匆來報,鹽運使在牢中突然暴斃,刑部尚書也開始咳血不止。
寧澄與國公夫人對視一眼,皆是勾唇,看來計劃正朝著她們預想的方向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