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后院的茶室內,一盞青燈如豆,昏黃的光暈在四壁間輕輕搖曳。嚴墨卿修長的手指提起紫砂壺,水流如銀線傾瀉,在青瓷茶盞中激起一圈漣漪。
"李壯士是何方人士?"嚴墨卿的聲音溫潤如玉,目光卻如鷹隼般銳利。他將茶盞輕輕推過案幾,茶湯澄澈見底,映著搖曳的燈影,也映出李行舟棱角分明的面容。
李行舟雙手接過茶盞,指節在杯壁上輕輕摩挲,燭光下,他眉宇間的英氣與書卷氣奇妙地交融。
"在下赤山獵戶。"李行舟的回答簡短有力,喉結隨著話音輕輕滾動。
嚴墨卿眼中精光一閃,指尖在案幾上輕輕叩擊:"不知可聽說過赤山寨?"他的聲音帶著幾分試探,目光卻始終未離李行舟的面容。
茶室內一時寂靜,唯有窗外竹葉沙沙作響。李行舟的瞳孔微微收縮,右手不自覺地撫上刀柄。布條下的詭異紋路似乎感應到主人的心緒,傳來一陣細微的灼熱。
"嚴大人何意?"李行舟的聲音陡然轉冷,"看來嚴大人知道我是赤山寨的了。"
嚴墨卿忽然輕笑,眼角泛起細紋。他抬手為李行舟續茶,水線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可是...寨主李籍之子?"
茶盞在李行舟手中微微一顫,李行舟不動聲色地抬眸,與嚴墨卿探究的目光相接,兩人之間的空氣仿佛凝固。
"嚴大人認識家父?"李行舟的聲音低沉,帶著幾分壓抑的情緒。
嚴墨卿目光投向窗外的月色。銀白的月光透過窗欞,在他清癯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的聲音帶著幾分追憶,"令尊雖是前朝校尉,但卻并未謀反,建立赤山寨也未曾做過一件惡事,還曾助官府剿滅過一伙流寇。七年那場山火,若非令尊示警,三山縣怕是要損失慘重。"
李行舟端起茶盞淺啜一口,茶香在舌尖化開,帶著微微的苦澀。"在下李行舟,李籍之子,這些都是應該做的。"他的聲音平靜,卻掩不住眼底一閃而逝的痛楚,自己那未曾謀面的父親,是個好人,自己應該給他復仇。
茶香氤氳中,嚴墨卿忽然蘸著茶水,在案幾上畫出簡易地圖。他的指尖在木質案幾上游走,留下濕潤的痕跡:"行舟可知,幽州邊境戰事已起?"燭火忽明忽暗,在他清瘦的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北莽鐵騎連破三城,距此幽州府不過二百里。"
"劉虎校尉此番回幽州..."嚴墨卿的聲音更低了,幾乎化作氣音,"實則是去探聽情況。"他說這話時,左手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玉佩,那是塊上好的和田玉,刻著幽州府的徽記。
茶室內的空氣驟然緊繃。窗外一陣夜風襲來,吹得燭火劇烈搖晃,墻上兩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糾纏在一起,如同即將交鋒的猛獸。
"嚴大人告訴我這些..."李行舟聲音沉靜,卻帶著刀鋒般的銳利,"所為何事?"
嚴墨卿突然起身,儒袍下擺帶翻了茶盞。茶水在案幾上漫延,如同蔓延的戰火。他對著李行舟深深一揖,長袖及地:"求壯士助我一臂之力!"
"需要我做什么?"李行舟聲音低沉如悶雷。
嚴墨卿如釋重負,從袖中取出一卷絹布徐徐展開。羊皮地圖在案幾上鋪開,三山縣周邊的山川河流盡收眼底。他修長的手指在山脈間游走,最終停在赤山位置:"其一,請壯士招募鄉勇,暗中訓練。"指尖在幾個山寨標記上重重一點,"其二,清剿附近山匪,既練兵,又除害。"
李行舟凝視著地圖,忽然輕笑一聲,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嚴大人好算計。這是要我既當教頭,又做打手?"
"不敢。"嚴墨卿正色道,從懷中取出一枚銅印。印章在燭光下泛著幽光,底部刻著"墨卿私印"四個篆字。"我會提供錢糧兵器。"他將銅印推向李行舟,"這是我的私印,可作憑證。"
李行舟接過銅印,入手冰涼沉重。他摩挲著印章上的紋路,忽然問道:"嚴大人就不怕養虎為患?"
嚴墨卿聞言大笑,笑聲在茶室內回蕩。他忽然收斂笑容,正色道:"我觀壯士眉宇間有正氣,絕非池中之物。"說著,他忽然壓低聲音,"更何況...令尊的死,你就不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李行舟目光一滯,冷冷的看向嚴墨卿,眼中已有殺意,:“你威脅我?”
“不敢,這也只是交換,我相信行舟能滅的了黑風寨,來日也能報的了仇”,嚴墨卿淡淡的說道。
“一言為定”,李行舟心中一驚,他連自己滅了黑風寨都知道,這縣令絕不一般啊。
月光悄然移動,照在案幾上的地圖上。赤山的位置被鍍上一層銀輝,仿佛在冥冥中指引著什么。李行舟將銅印收入懷中。
嚴墨卿起身告辭,臨走時忽然回頭:"糧餉籌措需要時間,兩個月后,我會派人送第一批糧餉到赤山寨。"
李行舟站在廊下,目送嚴墨卿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夜風拂過他的面頰,帶著夜晚的涼意。
翌日清晨,三山縣西街的青石板上,一隊官差押著三個戴枷鎖的漢子緩緩前行。鐵鏈拖地的聲響驚起了路邊覓食的麻雀,引得幾個孩童遠遠跟著看熱鬧。
李行舟剛從客棧出來,正撞見這一幕。三個囚犯雖衣衫襤褸、滿身鞭痕,卻腰背挺直,步伐沉穩。為首的漢子約莫三十出頭,右臉一道刀疤從眉骨延伸到嘴角,在陽光下泛著猙獰的光澤。
"走快點!"為首的官差一鞭子抽在最后面的矮壯漢子背上,頓時皮開肉綻。
矮壯漢子悶哼一聲,卻仍保持著不緊不慢的步伐。中間的精瘦漢子回頭瞪了官差一眼,眼中寒光乍現,嚇得那官差不自覺后退了半步。
這三人...不簡單,李行舟心中想到。
他注意到三人行走時步伐一致,顯然是經過嚴格訓練的。更引人注目的是,即便戴著沉重的枷鎖,他們的肩膀仍保持著一種隨時可以發力的姿態。
"讓開!讓開!"官差粗暴地推開圍觀的人群。一個賣糖人的老翁躲閃不及,攤子被撞翻在地,糖人碎了一地。
刀疤漢子突然停下腳步:"差爺,何必為難老人家?"
"閉嘴!"官差又是一鞭子抽來,"反賊也配說教?"
鞭子即將落下時,刀疤漢子肩膀微側,竟用枷鎖擋住了這一鞭。木屑飛濺,他的手臂被劃出一道血痕,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李行舟眼中精光一閃。這身手,絕非普通囚犯能有。
"大哥!"精瘦漢子焦急喊道,卻被中間的矮壯漢子用眼神制止。
官差惱羞成怒:"反了你了!"他舉起鞭子就要再打。
"住手。"
李行舟的聲音不大,卻讓官差的鞭子僵在了半空。他緩步上前,玄色戰袍在陽光下泛著冷光,腰間血獄刀雖裹著布條,卻仍散發著無形的壓迫感。
"你、你誰啊?"官差結結巴巴道,不自覺地后退了半步。
李行舟沒有理會他,而是看向刀疤漢子:"所犯何罪?"
刀疤漢子苦笑一聲:"楚州邊軍斥候營伍長秦風,因上官投敵,我等不愿同流合污,反被誣為叛黨。"他抬起被枷鎖磨出血痕的手腕,"三個月了,連個像樣的審訊都沒有。"
精瘦漢子補充道:"我們兄弟三人本要進京告御狀,卻被截了下來。"
矮壯的漢子悶聲道:"冤枉。"
官差急了:"胡說八道!這些反賊還要流放邊境為奴,你不要找不自在..."
李行舟突然從懷中取出嚴墨卿的私印:"認識這個嗎?"
官差瞪大眼睛。銅印在陽光下泛著幽光,底部的"墨卿私印"四個篆字清晰可見。
"嚴、嚴大人的..."
"這三人我要了。"李行舟收起印章,"告訴你們上官,人是我李行舟帶走的,有事去赤山寨找我。"
官差臉色變了又變,最終咬牙道:"既然是嚴大人的意思...小的這就回去復命。"他手忙腳亂地掏出鑰匙,給三人解開枷鎖。
"咔嚓"一聲,沉重的枷鎖落地。秦風活動了下手腕,深深看了李行舟一眼:"多謝壯士相救。不過..."他壓低聲音,"我們兄弟已是戴罪之身,跟著你只怕..."
李行舟打斷他:"我赤山寨缺幾個教頭,教鄉勇們騎射偵察。"他意味深長地補充,"三年為期,還你們自由。"
秦家三兄弟對視一眼,突然單膝跪地:"愿效犬馬之勞!"
“好說”,我們先去吃個飽飯,換個衣服,李行舟帶三人走進了客棧。
吃完飯李行舟一行人沒再三山縣停留,和徐勝父女打過招呼,將身上剩余的錢財全都換成糧草,一行人就浩浩蕩蕩啟程回赤山寨。
赤山寨廣場上,李行舟立于忠義堂前的青石臺階上,晨光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下方站著徐牧云、荀文遠、趙孟財以及新來的秦家三兄弟。
"今天我們又有三位新人加入赤山寨。"李行舟的聲音在山谷間回蕩,"讓我們用掌聲表示歡迎。"
他率先拍起手來,清脆的掌聲在寂靜的清晨格外響亮。其他人先是面面相覷,隨后徐牧云咧開大嘴跟著拍手,其他人也笨拙地模仿著。稀稀拉拉的掌聲很快連成一片。
"赤山寨初創不久,算上我也就四個人。"李行舟環視眾人,"如今又有了三位兄弟的加入,我打算把這里建成方圓百里最強大的山寨!大家有沒有信心?"
"有!"徐牧云的吼聲震得樹上的鳥兒撲棱棱飛起。
李行舟滿意地點頭,目光轉向新來的秦家三兄弟:"請各位做個自我介紹。"
首先說話的是秦風,一個滿臉風霜的漢子,身形魁梧,右臉有一道刀疤,顯然他也是三人中頭。他上前一步,抱拳沉聲道:"老大秦風,三十歲,原楚州邊軍斥候營伍長,擅騎射、偵察,曾帶小隊深入北莽刺探軍情。"
接著是一個精瘦的漢子,眼神機警,手指修長。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老二秦林,二十七歲,原楚州邊軍斥候,擅尋路、偵察。"
最后是一個矮壯敦實的漢子,雙臂粗壯如樹干,手掌布滿老繭。他甕聲甕氣道:"老三秦山,二十五歲,原楚州邊軍斥候,擅弓弩,百步之內,箭無虛發。"
三人介紹完畢,眾人相互認識了一下,各自安頓。
晨光初露,赤山寨的廣場上還殘留著夜露的濕氣。李行舟立于青石鋪就的演武場中央,玄色戰袍勾勒出精壯的輪廓。他緩緩抽出腰間的血獄刀,刀身在晨光中泛著冷冽的寒光。
"牧云,來。"李行舟的聲音沉穩有力。
徐牧云緊了緊束腕的皮繩,銀槍在手中挽了個漂亮的槍花。少年眼中戰意如火,晨風吹動他額前的碎發,更添幾分英氣。
"大哥,小心了!"
銀槍如龍,帶著破空之聲直刺李行舟胸口。李行舟不躲不閃,血獄刀精準地格在槍桿七寸處。"鐺"的一聲脆響,火花四濺。
場邊,秦家三兄弟抱臂而立。秦風摸著臉上的刀疤,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好快的刀。"
秦林瞇起眼睛:"那少年也不簡單,槍法有大家風范。"
場中,徐牧云槍勢突變,再使出了李籍親傳的"游龍三疊浪"。第一槍直取咽喉,被李行舟側身避開;第二槍橫掃腰腹,血獄刀穩穩格擋;第三槍卻突然變向,槍尾如毒蛇吐信,直點李行舟膻中穴。
"好!比上次大有進步"李行舟贊了一聲,身形如鬼魅般一閃,竟在間不容發之際避開了這刁鉆的一擊。
秦山看得手癢,粗壯的手臂肌肉賁張:"大哥,咱們也去會會?"
秦風眼中戰意漸濃:"正有此意!"
三人同時躍入場中,呈三角之勢將李行舟圍在中央。秦風從腰間抽出短刀,刀刃在晨光中泛著冷光;秦林雙手各持一柄匕首,身形如靈貓般輕盈;秦山則取下背上的硬弓,搭箭引而不發。
徐牧云退后兩步,銀槍橫握,警惕地看著新加入的三人。
李行舟卻笑了:"一起來吧。"
話音未落,秦風已如猛虎般撲來,短刀劃出一道凌厲的弧線。李行舟血獄刀斜撩,兩刃相擊,火花迸射。同時,秦林的匕首已悄無聲息地襲向后心。
"鐺!"
李行舟仿佛背后長眼,血獄刀回身一格,精準地架住雙匕。就在這電光火石間,一支羽箭破空而來,直取他左肩!
李行舟身形急轉,箭矢擦著衣襟飛過,釘入身后木樁,箭尾猶自顫動。他眼中精光暴漲,血獄刀上的紋路似乎活了過來,泛起詭異的紅光。
"小心了!"
李行舟突然變招,刀勢如狂風暴雨般傾瀉而下。秦風連退三步,短刀險些脫手;秦林雙匕交錯,卻仍被震得虎口發麻;秦山急忙棄弓拔刀,堪堪擋住一記橫斬。
徐牧云見勢不妙,銀槍如龍加入戰團。四人配合默契,將李行舟圍在核心。刀光劍影間,場邊觀戰的荀文遠不自覺地捏緊了羽扇。
"砰!"
李行舟突然一腳踏碎青石,碎石飛濺中,他的身形驟然加速。血獄刀化作一道血色閃電,先后擊飛秦風的短刀、挑落秦林的匕首、震開徐牧云的銀槍,最后刀背輕拍在秦山手腕,硬弓應聲落地。
全場寂靜。
晨光下,李行舟持刀而立,呼吸平穩如常。四人或捂手腕,或揉肩膀,眼中滿是震撼。
"承讓。"李行舟收刀入鞘,嘴角微揚,"明日繼續。"
秦風拾起短刀,深深一揖:"寨主武藝高強,屬下心服口服。"
秦林揉著發麻的手腕,眼中卻閃著興奮的光芒:"明日再戰!"
秦山憨厚地撓頭:"寨主這手刀法,比我們斥候營的教頭還厲害。"
徐牧云擦著額頭的汗水,少年人的好勝心被徹底激發:"大哥,明日我定要逼你出全力!"
李行舟大笑,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晨光為眾人鍍上一層金邊,新的一天,就這樣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