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曦十三年
十一月
東臨深受洪水之禍,他們說是陛下的奢靡惹怒了天神,這才降下這災難。
水淹沒了糧倉莊稼,這事影響不了達官貴人,可百姓卻叫苦不迭,短短兩個月就死了不下萬人。
南榮是不在意的,可陛下在意,他在意百姓,在意天下生靈。
在她看來這災禍也只會餓死一部分人,動搖不了國之根本。
可她看著陛下日漸憔悴的面容,整日待在明朝殿內商議對策,國庫已經沒有糧食可放了
米價瘋漲
這雨,下起來就一直沒停過。
走投無路的人開始信奉天神,他們祈求天神的原諒。
明明都快餓死了,卻還是拿出僅有的錢去鑄所謂天神的金身。
這樣轟轟烈烈的祭天神也過來一月有余,這雨不但沒小,反而更大了,他們的怨恨就更重了,逐漸有謠言四起,說這一切都是陛下之錯,是陛下的封后大典太過奢靡這才引起了天神的不滿,可這都是一年前的事,明明是他們找不到怨恨的人,所以才將這矛頭遞給了陛下,顯露出最窮兇極惡之像。
要她說,陛下就不該救那些人,死了就死了,活著還要反咬一口救命恩人。
南榮已經連著好幾日都未曾見過陛下,心中擔憂,通過與母親的書信,她知道這一切都是太后在背后推動輿論,太后想要的是一個傀儡帝王,陛下不是曾經的七歲孩童,羽翼逐漸豐滿,她已經快抓不住了。
南榮主動求見太后,太后始終不愿見,她拿過宮女的傘,自己在安寧宮外等著,等著太后見她。
可她不知道現在安寧宮中的情況。
南榮在外面站著,而她不知道他在里面跪著。
太后居高臨下的站在屋檐下,階梯之下跪著的人正是東臨王。
他跪著,臉色蒼白如紙,額頭上的冷汗一直往下淌,他的雙手緊緊地攥成拳,指甲已經刺穿掌心,滲出鮮紅色的血液。
“陛下失德,失民心,是要將先帝的心血都付之東流?!?/p>
“陛下就跪在這里好生反省,誰都不許請陛下起身、不許用膳?!?/p>
太后說完這句話,眼中閃過一絲陰狠,然后轉身離開。
是長大了,都快忘了自己小時候是怎么過來的。
……
…
年幼時的東臨王罰跪不許用膳對他而言不過是家常便飯。
誰會相信有一次他竟差點餓死在禁閉中…
他是東臨王…絕不是搖尾乞憐的牲畜。
如今再跪在這里,只有野心不停的在膨脹。
雨漸漸又大了,落在傘上都有些撐不住。
宮女上前想為皇后撐傘,但皇后卻讓她退下。
南榮只是覺得自己還能撐住這柄傘。
夜色漸漸晚了,宮門依舊緊閉。
她竟有些站不住了,一時間身形都有些搖晃,兩名宮女立馬上前扶著她,另一名宮女趕緊將掉落的傘拾起打好。
大監帶著侍衛急匆匆的趕來,見皇后在這便立即向她說了宮中之事
陛下…
“把這宮門撞開?!?/p>
幾個太監相互望了一眼,猶豫道:“娘娘,這…恐怕不妥吧…”
這畢竟是太后的安寧宮,怕是要得惹太后不快。
不僅他們不敢,整個后宮都沒人敢對太后不敬。
齊刷刷的宮道上跪了一路的太監宮女,他們低著頭,不敢看皇后。
他們寧愿得罪皇后也不敢驚擾太后娘娘。
這宮里的人是最會看眼色的,他們想活著就不能得罪東臨最尊貴最有權勢之人。
今日她是一定要進去的。
她低頭看著跪著一群烏泱泱的人,并沒為難他們。
她一步步走至宮門前,手剛觸碰,結果門就從里面打開了。
除去開門的兩個侍衛,就只有一個人孤零零的跪在臺階之下,一瞬間她的傘再也撐不住了,她扔下傘快步跑向他。
趕緊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在他身上。
“陛下…”
她的心狠狠地顫抖了一下,似乎被針扎般疼痛,她的淚混著雨水,早就分不清了。
“我......”他張口欲言,可喉嚨干澀,他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伸出手擦去她的眼淚,低聲說道:“這么大的雨,你不該出來?!?/p>
“我沒事,先回去命人給你備著姜湯暖暖身子,我有空了就去看你好不好?”
“我不走,要走也是我們一起走?!彼脑捄茌p,但卻帶著無比堅決的態度,“我說過的,無論發生什么,都會陪著陛下?!?/p>
而此時,太后從里面走了出來,看著他們一副郎情妾意,臉上的神情似笑非笑。
“哀家累了,今兒陛下就先回去吧?!?/p>
“兒臣謝母后寬宥?!?/p>
他從地上緩緩站了起來,對著太后行禮,扶著南榮離開這里。
雨越下越大,太后站在宮門前目送他們的背影消失。
她的嘴角揚起,眼中閃爍著算計。
一個蠢貨,不能為她所用…那還有什么用?
阿弟也已辭官,南家早就幫不了她了。
況且這南榮狡猾的很,她雖不聰慧,可她母親卻善于算計。
既然不能為她所用,那就換個聽話的。
南氏女兒這般多,就算沒有南榮也有其他適齡女子,又不是非她南榮不可,她已經給了南榮這么多次機會,是她不會把握,那就怨不得她了。
………
……
…
周錦年一出宮門就趕緊抱著意識逐漸迷糊的南榮直奔明朝殿而去,離安寧宮近些的便是明朝殿。
他命人準備熱水后又立即宣太醫。
親自給南榮換上衣衫后才在大監的提醒下發現自己身上也早已濕透,他怕南榮醒來看到這樣的自己未免會擔心,又趕緊去換了套衣衫后,又時刻守在她床邊。
太醫院院判提著藥箱就趕緊趕來,沒來的及喘口氣行禮就趕緊打開箱子取出手絹來替皇后診脈。
這…
白院判捋著自己的白胡子遲疑片刻才如實回稟陛下:“娘娘鳳體素弱,脈象細弱無力,此乃體質孱弱,本是不易受孕之體…而現已有兩月身孕…可得好生調養著身子。”
周明景聽到這句話,手微微一頓。
命殿中侍奉的人都退下,只留白院判一人在屏風外候著。
皇后有孕是大喜事,畢竟這可是陛下第一個孩子,可現下他好像并沒有欣喜,反而問太醫是否能診斷出皇后腹中的孩子是男是女。
太醫冷汗層層,還從未有人能在孩子未出生前就判男女的,除非是前蘇院判,但蘇院判自先帝去世后便告老還鄉了。
周明景揮手,示意他退下前吩咐他這件事不得張揚,等皇后過了三月后方可。
白院判領旨退下。
………
…
有孕的事是瞞不住她多久的,周明景知道她一直想要一個孩子,可現在真的不是時候…
這孩子…來的有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