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輕輕一轉(zhuǎn)，銅制薄片上就投映出裴彥辰的虛影，也發(fā)出聲音。
“婉兒，出府游玩的這幾日，可還開心？”
當年，她花重金托巧匠打造了這“鏡影人偶”。
畫面里的裴彥辰，和現(xiàn)實中的裴彥辰一模一樣，連眼角的淚痣都如出一轍。
看著這，沈暮婉眼圈發(fā)熱，腦海里的記憶洶涌而至。
她是定北侯府的二小姐，從小性子跳脫，賽馬喝酒，都說她是個闖禍的女太歲。
而裴彥辰是首輔世子，言行端方自持，十三歲便入值內(nèi)閣，是滿城貴眷贊不絕口的溫潤君子。
五年前，她誤闖進狩獵場，千鈞一發(fā)之際被裴彥辰所救。
自那后，她便心動裴彥辰，勢要摘下這朵人人仰止的高嶺之花。
可裴彥辰卻眉眼冷淡拒絕了她。
“沈小姐，裴某所求，當是嫻靜如蘭的淑女。”
沈暮婉便收了性子，苦學女紅、從一個騎烈馬耍銀槍的女太歲，脫胎換骨成了一位端方淑女。
待她自認配得上裴彥辰時，卻聽到裴彥辰要娶沈幽微的消息。
沈暮婉傷心欲絕，只能將情意埋入心底。
可大婚前夜，沈幽微竟哭著求她。
“婉兒，阿姐已有心上人，你替姐姐嫁給裴世子好不好？”
沈暮婉心尖發(fā)顫，心底藏著的那點妄念轟然破土，鬼使神差的應下來。
沈幽微連夜離京，而她穿著鳳冠霞帔，代姐嫁入世子府。
可不知為何，所有人都說是她逼走了沈幽微，拆散了他們這對金童玉女。
裴彥辰也開始恨她。
想到這些，沈暮婉盈在眼眶的淚落下，伸手撫摸薄片上的那道虛影。
那曾是她無數(shù)個夜里唯一的慰藉。
可現(xiàn)在這一刻，她突然明白，這也是她對裴彥辰愛而不得的執(zhí)念。
沈暮婉的指尖放在留影機上，有些東西該了斷了。
正要雙手拿起摔下去，這時，房門忽然被人從外撞開。
裴彥辰的聲音裹著一股寒意傳來。
“沈暮婉，你還真是瘋了！竟然弄個傀儡扮我的模樣解你的深閨饑渴！”
沈暮婉下意識回頭，正撞進裴彥辰淬了冰的眼底。
他臉色陰沉如墨，大步上前將留影機重重摔在地上。
“沈暮婉，別再玩這種下作把戲，從你設(shè)計逼走幽微那日起，我和你之間只剩下互相折磨。”
月光透過窗欞灑在沈暮婉身上，落寞又寂寥。
裴彥辰走了很久，‘互相折磨’這帶著十足恨意的四個字。
如冰錐扎得她鮮血淋淋。
許久，她才將四分五裂的留影機和佛珠放在一起。
這一刻，她的心好像空了許多，嘴角卻扯出一抹釋然的笑。
一念執(zhí)著，一念傷。
終究是要丟的。
……
第二日。
沈暮婉直接去了教司坊。
在被裴彥辰拒婚九十九回后，她滿心酸澀無從排解，便化名“煥顏”，將情思都揉進文字里。
誰承想，她的這本《槍挑落玉冠》愛情話本，竟一紙風行，就紅遍上京。
書中，她寫的是和裴彥辰歷經(jīng)千帆共赴白首。
可現(xiàn)實中，她和裴彥辰卻是一對怨偶。
出事前，有人出高價買下他的話本，要編成戲曲。
今天來，沈暮婉就是解決此事。
她剛走進去，竟然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裴彥辰和沈幽微。
沈幽微也看到了她，溫柔出聲：“婉兒，好巧啊。”
沈暮婉沒有回。
接著，沈幽微又繼續(xù)出聲。
“不過你別誤會，彥辰是因為我被選為今年七夕宴的‘織女娘娘’，所以才陪我來的。
“他說要買下那本紅遍上京《槍挑落玉冠》的情愛話本，為我改編成戲曲。”
這番話，看似解釋，實則炫耀。
沈暮婉一頓，看向了她身旁的裴彥辰。
所以，買下話本的人，是他……
裴彥辰似有所感，冷冽眸光掃過她，眉峰陡然蹙起：“沈暮婉，你怎么在這？”
“我……”
她真要解釋，沈幽微就輕笑：“彥辰，婉兒肯定是聽到你在這里，特意追來的。”
沈幽微這句話，暗示了她是故意跟蹤他們而來。
裴彥辰臉色驟沉，扣住沈暮婉手腕就往外走。
寒冷的聲線隨著天空的雷聲同時砸下。
“沈暮婉，你整日這樣黏著我，真的令我生厭！”
沈暮婉喉間發(fā)苦，艱澀的回：“我沒有跟蹤你，來這里是辦私事。”
裴彥辰冷笑：“私事？這三年來，你除了無時無刻跟蹤我，就是窩在房里看房事圖，你做過什么正經(jīng)事？”
難聽的指責如刀，挖得沈暮婉心口疼。
這些年，她的確為了裴彥辰快忘了自我。
她心口酸了下，聲音很輕：“裴彥辰，既然你這么討厭我，那我們和離吧。”
“此后，一別兩寬。”
話落，空氣好像被凝滯。
裴彥辰神思怔住，不可置信看向她。
雨幕朦朧下，她的小臉出奇的慘白，與記憶中的明艷纏人的樣子，天差地別。
他心底陡然升起沒來由的煩躁，可轉(zhuǎn)瞬又勾起涼薄的唇，滲出一抹邪冷。
“一別兩寬？當年，是你使盡手段要嫁給我，毀了我的婚緣！”
“所以，往后，你和我，只能繼續(xù)斗著，恨著，不能善終！”
沈暮婉心口狠狠一震！
裴彥辰恨她，卻從未想過這份恨意已經(jīng)恨到骨髓！
心里傳來的密密麻麻的痛，讓她再說不出一個字來。
這時，沈幽微走了出來：“彥辰，下雨了，送我回府吧。”
裴彥辰轉(zhuǎn)身，從侍從手里接過雨傘，扶著沈幽微上了馬車。
沈暮婉站在原地，一片片雨水打濕了衣裙，也侵傷了她的心。
原來，愛與不愛，早就昭然若揭。
她斂去心底的痛意，去見了管事。
話本，她賣了，但是她要改結(jié)局。
這份圓滿結(jié)局又何嘗不是她對裴彥辰的執(zhí)念。
既然是錯誤的，那就要修正過來。
和掌事商議好后，沈暮婉就走出房間。
院子里，不少來聽戲的小姐圍在一起，議論聲如潮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