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聽說,今年七夕宴的織女娘娘是沈家大小姐沈幽微,難怪裴世子上月差人從吐蕃運來冰玉,雕成月宮燈,原來是要替心上人撐場面。”
“可惜這對有情人,被沈暮婉那個女太歲活生生拆散了,真盼她哪天遭報應,橫死街頭才好。”
沈暮婉唇角扯出一抹牽強的笑。
她的確是死,還是慘死。
又過了幾日,到了沈母的生辰宴。
賀禮在沈暮婉出事前,就備好了,可她卻猶豫了片刻才決定去。
父親母親不一定想見她,但也是最后一次了。
一番梳洗過后,沈暮婉就出了門。
門口,裴府的鎏金馬車已停在階下。
車簾掀開,裴彥辰的聲音沒什么溫度:“今日母親壽宴,我與你同去。”
婚后,連回門他都躲著沒陪她。
可如今,沈幽微回來了,裴彥辰就不躲了。
是去見誰,沈暮婉心知肚明。
半個時辰后,定北侯府。
壽宴正盛,熱鬧喧天。
剛走進去,沈暮婉就聽到前廳傳出的歡聲笑語。
她走上前,擠出微笑開口。
“父親,母親,我回來了。”
她屈膝行了個禮,又將賀禮遞給沈母:“愿母親,安康永駐,福壽延綿。”
其樂融融的氛圍瞬間冷凝。
沈父臉色冷沉:“你這不孝女還有臉回來!怎么不接著裝病裝死,讓我們白發人送黑發人!”
沈母也一臉失望道:“婉兒,你真的太不懂事了!”
沈暮婉張了張嘴,好幾次想解釋,卻又不知怎么說死而復生的荒唐經歷。
她其實,真的死了……
這時,沈幽微走上前,挽住沈父沈母的胳膊,溫柔出聲:“妹妹既已回來,便是喜事。今日生辰,別說不好的事。”
接著,又轉頭看向裴彥辰:“彥辰,你來幫我一起給母親切福壽糕可好?”
“好。”裴彥辰眉眼柔和應了聲,就走了過去。
沈父沈母臉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她的親生父母,本該與她舉案齊眉的夫君,此刻卻與沈幽微言笑晏晏。
而她才是最多余的一個。
無論是活著,還是死去。
沈暮婉沒去打擾這‘一家人’的溫馨,將賀禮遞給一旁丫鬟,就回了自己舊時的閨房。
房間里,還存著少女時的氣息。
墻上那幅畫,是她十歲生辰,沈父請畫師,給他們一家三口畫的。
那時,沈幽微還沒來侯府。
畫上的她臉上洋溢著燦爛笑容,沈父沈母眼里也滿是驕傲和寵溺。
沈暮婉看了許久,眼眶逐漸濕潤。
許久,她深吸一口氣,翻出一個空箱子,準備將這些自己的塵緣之物全部都收了起來。
一收才發現,關于裴彥辰的東西就占據了大半。
她送給裴彥辰可全都被他退回的禮品,有八十八份。
她寫給裴彥辰一封都沒拆開過的信,有九十九封。
還有,為他扎破了十個手指才繡好的荷包、費盡周折為他尋的夜光琉璃盞、在吐谷渾王庭苦等十日換來的九曲胡琴……
每一件,恍若都像是在告訴沈暮婉,當初的自己有多用力去愛裴彥辰。
冰涼的心像是被沸水燙了下,又疼又麻。
隨后,她將這些一一放進箱子。
只要不再將過往那些虛妄當作救贖,那些消不散的執念便再困不住她半分。
沈暮婉收拾完,就走出房間。
路過前廳,里面依舊歡聲笑語。
她原本想悄然離開,余光卻忽然瞥見,一道長揖的身影。
“侯爺,夫人,晚輩林巖,特來賀壽。”
像一道驚雷,將沈暮婉定在原地。
這聲音,分明就是那個折磨了她三日,剜去她十個指甲的山匪頭目!
那時,她的四肢被鐵鏈鎖住,這人用匕首挑起她下巴。
“沒想到這侯府千金細皮嫩肉的,倒是比青樓姑娘更經得住折騰。”
她永遠忘不了這聲音。
忘不掉刀刃一次又一次劃破她皮膚的痛感!
沈暮婉臉色煞白,身體不受控制地發顫。
手中的箱子,也‘哐當’墜地。
廳內談笑聲戛然而止,眾人循聲望來。
沈父臉色鐵青:“沈暮婉!你鬼鬼祟祟站在那,又想鬧什么幺蛾子!”
沈暮婉死死盯著那男人的臉,沙啞出聲:“是他,綁架我的山匪是他。”
“一派胡言!”
沈母一臉怒容:“林公子是幽微的好友,你休要血口噴人!”
沈幽微眼底閃過一絲驚惶,旋即換上關切神情。
向她走來:“婉兒,你是不是太累了,姐姐扶你回房休息。”
沈暮婉一把甩開她的手,想要找林巖對峙,卻被一只強有力的手鉗住手腕。
裴彥辰面色如霜,力道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沈暮婉!今日是母親壽辰,你還想裝神弄鬼唱什么把戲?適可而止!”
每個人的話都像一把把寒刃直直捅穿她的心臟。
沈暮婉痛到幾乎窒息,可顫抖著嘴看著四人,半天卻再發不出一個聲音。
她差點忘了,這里沒有人會相信她。
因為,根本就沒人在意她的死活。
倏然,沈暮婉渾渾噩噩地抱住箱子,逃一般地離開。
一直回到世子府。
她還是覺得自己沒從那寒窖里爬出來般,每寸肌膚都透著冷。
那些被凌辱的每一幕,都在腦海里不斷放大,攪得她一團亂麻。
那人是沈幽微的朋友,那綁架她的事是不是和沈幽微也有關?
她找了個人,去打探林巖的的來歷底細。
過了會,來人查到消息,進府匯報。
“世子妃,那林巖公子是當今圣上的堂弟,滿朝文武見了皆要禮讓三分。”
沈暮婉臉色愈發慘白。
這時,一道冷嗤聲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原來這才是你的目的。”
“沈暮婉,你先用綁架做借口引起林巖的注意,現在又大張旗鼓去查他的底細,你勾男人的手段還真了得!”
沈暮婉轉頭,就對上裴彥辰那雙盛滿戲謔的黑眸。
“怪不得要同我和離,原來是找好了下家,你就這么愛搶幽微的男人?”
她沒想到裴彥辰會回來。